​“龙的传人”,也是“羊的传人”

2024-01-27 00:46 来源:奇闻网 点击:

“龙的传人”,也是“羊的传人”

毛剑杰

早在7000年前,羊就已被东亚大陆先民成功驯养,从北到南,从蒙古草原到东海之滨。它的形象常被绘在器物上,或是直接把器物做成羊形:西北地区的甘肃齐家文化,出土过玉羊首;浙江余姚河姆渡遗址,则出土了陶羊俑。

在中国先民的观念里,羊从史前时代开始就有了图腾意味。甚至有种观点认为,汉族以龙为图腾的同时,事实上也一直在沿用羊图腾。如远古华夏族祖先之一的炎帝,出自姜姓,姜姓是以“羊”为部落名和姓氏的古羌,羌为牧羊儿,姜为牧羊女。

这尊巨大精美的青铜器,是一件国宝级文物。

1954年,一个叫张欣如的年轻人在湖南省博物馆的仓库中发现它时,它看上去粗糙、破旧、颓败,仿佛随时都会垮掉。因为战乱,它碎成20余片,仅被简单粘合在一起。

之后两个月时间里,日后声名鹊起的文物修补大师张欣如将之细细修补,并将残缺重新铸造,它才又恢复了3000年前秀美而威严的样貌。

青铜器的尊口向外舒展,肩部盘绕着蛇身而有爪的龙,58.6厘米的高度、52.4厘米的边长和34.5公斤的重量,令人叹为观止。

但最引人注目的,是它腹部四角的四只大卷角羊——头伸出尊外,蹄踏在尊底,栩栩如生。羊的前胸及颈背部饰鳞纹,两侧饰长冠凤纹,圈足上是夔纹。

正因为这四只大卷角羊,它被专家命名为“四羊方尊”。经过考证,人们确定,四羊方尊是商朝晚期偏早的器物。从公元前两千年开始的青铜冶铸业,作为生产力发展的标志在这时进入高峰。

而四羊方尊并非最早将羊形制作于器物上的历史文物。

自中国史前时代开始,在先民的观念里,羊已是不可或缺的生活资源,更是敬献给祖先祈求吉庆的祭祀品。从东南沿海到西北边塞,从浙江余姚河姆渡文化,到甘肃齐家文化,早在羊被东亚大陆先民成功驯养后,其形态就常常被描绘至器物之上,或直接被做成器具。

这一传统流传了5000多年,从祭祀礼器,到墓葬明器,从彩绘墓砖,到水墨工笔画,这些材质和具象不尽相同的器物,令羊的形象有了图腾的意味。这也就不难理解,有一种观点认为,如果说华夏民族是“龙的传人”,倒不如说是“羊的传人”。

“龙中有羊,龙羊一体”

说起远古先民与羊的关系,“六畜”是绕不开的。根据自身生活的需要和对动物的认识程度,远古先民先后选择了马、牛、羊、鸡、狗和猪进行饲养驯化,它们经过漫长的岁月,逐渐成为家畜。

《三字经·训诂》对这六种驯养的动物有着精辟的评述,“牛能耕田,马能负重致远,羊能供备祭器,鸡能司晨报晓,犬能守夜防患,猪能宴飨速宾”。

从中可以看出,当先民在祭祀祖先的时候,羊被奉为第一祭品。在人们看来,性格温顺的羊是美与善、吉与祥的象征,他们视羊入梦境为吉兆喜示,甚至认为是王者之兆,自然会以羊祭祀,祈求吉庆。

现藏于上海博物馆的殷墟中期文物——四羊首铜罍,就与四羊方尊一样,是一种盛酒礼器。罍是一种小口广肩、深腹圈足的器物,也是把羊首铸在器身肩部,羊的双角、两眼特别突出,醒目而传神。

同属殷墟中期文物的三羊铜鬲和羊首铜卣,则是在器身雕刻了生动鲜明的羊形浮雕。而在四川广汉三星堆的大型祭祀坑中,一个制造于商朝晚期的“三鸟三羊铜尊”除了在肩部铸有三个羊首,器身上还遍布或直立、或向上卷曲的羊形纹饰和云纹。

根据专家的研究,在礼器上镌刻羊纹,或是铸造羊首,能增加器物庄重肃穆的感觉。除此之外,也有祈祷羊等家畜养殖兴旺的意思,或是延伸到对于国家、家族兴旺的期盼。

由此,更引发出一些民族的原始图腾,如生活在中国西部地区的羌族,就以羊为民族图腾,其崇羊的诸多风俗就延续到了今天。

更有观点认为,“龙中有羊,龙羊一体”,说华夏民族以龙为图腾,自称“龙的传人”,倒不如说是“羊的传人”。

远古华夏族祖先之一的炎帝就出自“姜姓”,以“羊”为部落名和姓氏的古羌部族。根据释义,羌为牧羊儿,姜为牧羊女,而炎帝所在的部族恰以羊为图腾。直到后来,炎、黄二帝所在部族与其他部族历经融合,“龙”这一聚集了多种动物形象的图腾,才慢慢形成。

甚至有研究者说,虽然象征宏伟和气魄的龙,与拥有友善、吉祥、纯洁、鲜美、公正、讲礼、和合、奉献品质的羊代表了中华民族的两种性格,但羊本身,却也是两种性格兼备,柔和之外有刚毅。

《诗经·召南》中就有“文王之政,廉直,德如羔羊”的说法。传说在尧时期,主持刑狱事务的皋陶很敬重羊,身边跟随着一头能协助判案的神兽,名为獬豸,形似羊,黑毛,四足,头上有独角,能看出人是否有罪,分辨是非曲直。此外,无论雪山还是高地,羊都能紧跟着人类的脚步,人去不到的悬崖峭壁,羊也能去。藏羚羊、独角神羊(獬豸)更集中体现了羊之刚毅。

“龙中有羊,龙羊一体”的说法也在青铜礼器上有所体现。与羊有关的青铜礼器上,龙常常与羊结伴出现,如四羊方尊,就是四羊四龙相对的造型。

另在唐传奇《柳毅传》中,本是祝福五谷丰登的羊则成为跟随龙布云播雨的神物:“柳毅路遇牧羊女,女子请他代传书信,并自言是洞庭龙君之女。柳毅同情龙女的不幸,又好奇地问:‘你既是龙女,牧羊何用?难道神灵也像人间一样,畜牧为了宰杀吗?’龙女答:‘这不是羊,是雨工。’柳毅问:‘何为雨工?’龙女答:‘雷霆之类也。’”这段描述中,龙女牧羊,而羊是雨工。

怎么分辨贵族?看墓葬里有没有“羊”

到了两汉时期,羊的“图腾”意味更加清晰而明确,它的形象也逐渐从单纯熔铸、雕刻于器物之上,转而变身为器物的最终形态,或进入贵族陵墓的壁画和彩绘中。

公元前117年秋,万里追击匈奴的名将霍去病猝然而逝,年仅23岁。当时,汉武帝不胜悲伤,下令风光大葬霍去病,更为他修建了一座豪华坟墓,还从祁连山运来巨石块,雕成石人、石马、石羊、石虎、石牛、石象、怪兽吞羊、人抢熊及野猪等,排列在霍去病墓前,以彰其“马踏匈奴”的赫赫战功。

这些石人石兽,就是中国古代陵墓前最早的石像生。据《封氏见闻录》记载,石象生最初的作用是装饰和点缀陵寝,及作为墓主的仪仗銮驾。而石羊,则是銮驾中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。

羊已不仅仅是“吉祥”的化身,更被赋予“瑞兽”的地位。在这个重厚葬的年代,稍微有点身份地位的人,都习惯在墓中陪葬各种“羊文物”,为家人及后世祈祝吉祥富贵。

除了之前所说的石羊,雕刻着羊的“摇钱树”算得上是贵族墓穴中最常出现,与羊有关的明器(即冥器)。它常常是一株饰满铜钱的铜质或陶质树,靠近根部的树座上,有各种动物的浮雕,除了蛤蟆、玉兔,羊是出现频率最高的动物。

其中最为精美者,或是藏于南京博物院的一株羊纹摇钱树座。1942年,这株“摇钱树”在四川彭山县的东汉崖墓中出土,高4.27厘米。铜质的摇钱树干插在人和羊首之间的羊背上,而树座顶部,赫然是一名面容清晰的骑羊者。

墓穴出土的羊形宫灯也有不少,它们不仅代表了吉祥辟邪,还有“具体用途”。河北满城中山靖王刘胜墓中,就出土了一盏卧姿铜羊灯。这只“羊”的设计算得上巧妙——羊腔内可盛灯油,背部是个活盖,羊脑后面装了一根活轴,通过颈后的弧形短柄与背盖相接。提动背盖尾端的小提钮,就可以让背盖翻起,顶在羊头上,成为灯盘。将灯油取出放在灯盘中,就可以点灯使用了。

当然,仅仅陪葬“羊文物”还是不足以彰显墓主的地位,这时候,兴起于西汉早期,流行于东汉的墓室壁画就成为许多贵族、高官或是地方豪强在修建陵墓时的选择。

根据资料,大多数汉墓中都有以羊为主题的壁画。

江苏徐州燕子埠的彭城相缪宇墓内,就发现了铭曰“福德羊”的石刻画——一只双角盘卷的羊看上去健壮有神,它的背上落着一直瑞鸟,右侧则是一只麒麟。整个画面的主题非常明确,就是“祈祝福祥、求得瑞应”。

四川乐山中区的肖坝、虎头湾等墓穴内壁上,刻的则是卧羊和羊头。卧羊体硕性温,双角盘卷,而羊头图则都是正面刻画,羊的双角曲成环状,线条抽象简洁——同样属于借羊表达吉祥之意。

但在吉祥之外,《杂五行书》曾记载:“悬羊头门上除盗贼。”《新言》则称:“初年悬羊头碟鸡头以求富余”,因而,墓穴中的羊头刻画,还有避除邪恶的意思。

相较于寓意强烈的这些羊瑞图,成都西郊曾家包东汉墓中的《农作·养老图》画象石,则更侧重于展示两汉时期农牧并举的庄园生活。这个墓穴的两侧高处,绘有一幅双羊图,两只卷曲盘角的绵羊,一前一后,昂首互视,举步走向一株牧草。

羊群兴则部族兴,羊的生殖能力很重要

在上下五千年历史之间,游牧民族对羊的重视和崇拜,催生了与中原文化大相径庭的羊文化。

对游牧狩猎者而言,他们驯羊的同时,也捕猎野羊。羊是他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,羊群兴旺则部族兴旺,羊群凋零则部族凋零。

于是,几乎所有游牧先民留下的与羊有关的岩画,都包含了一个意思:羊为衣食之源,因此希望羊群繁衍,羊只增加。

新疆米泉县独山子的一幅岩画上显示的,是两个猎人分别将箭射入两只雌性山羊的臀部。这幅岩画透露着原始巫术的味道。古时,箭除了用作狩猎之外,也是男性生殖器的象征。而这幅岩画就是希望通过箭,将人的生殖力传递给羊,是人与羊的交感和互渗。

也有岩画会通过描绘怀孕的母羊,或刻画交媾中的羊来祈求羊只增加、羊群繁殖。内蒙古乌拉特中旗有一幅岩画,画面中四只山羊呈“井”字形排列,皆昂首挺立。其中一只鼓腹,显然是已怀孕的母羊。新疆托克逊县的一幅岩画上,刻有两只小羊和三只大羊。三只大羊糅合在一起,其中两只前后相向站立,前面那只前腿立地,后腿抬起,是正在与后面那只交合的情状。

有时候,为了夸赞羊的生殖能力,代表生育的阳具还会表现得尤为突出,被刻画得异常粗大。

这与人类的生殖崇拜具有同样的意味。羊是胎生,每年可育一羔或双羔,这和人类很相似。所以游牧先民中,女性对羊很亲近。新疆温泉县的一幅岩画中,羊的双角盘成椭圆形双圈,中间还有一个三角形点,宛如女性生殖器符号。